“兄弟，谁穿错了我的黑T？”走廊里传来一声大叫。

“大哥，我的白T怎么又不见了？”烘干机前蹦出一声大喊。

当天气稍稍有了夏季的味道，我就会想起这样的“质问”和“争执”。一群人在起床哨吹响后，分别从寝室冲出来寻找黑白T恤的场景，是一场壮观的回忆。如果你亲眼见到，如果你也曾参与，那么现在的我们一定有一件黑白T恤，并且再也没有人和你抢着穿错了吧？

我们对黑白T恤有着深刻的感情。在起床哨后，不管精神有多迷糊，我们都会快步冲到走廊，抬着头寻找自己的衣服。夏天早上的空气很新鲜清爽，透过阳台的窗户往下看，值班员班长要么在遮阳伞下看着手表，要么和其他班长谈笑。再看看东边，一缕缕晨曦透过营区门口的两棵大樟树投射到各个角落，投射到我们还有点朦胧的眼睛里变成一天的神采。

每一个早晨都是这样的新鲜，每一个晨曦都曾这样有目共睹。

5分钟后，要么是穿着白T从班上冲到楼下，要么是穿着黑T在营区大声唱歌。这衣服总是任劳任怨的，它浸润着我们早上流下的汗水，右边袖子上的国旗会在朝阳下闪闪发光；它倾听着我们早上唱响的军歌，它的每一根纤维，都记得连歌的每一个音符，在我们的唱腔中，在它的身上轻轻跳动；它记录着接触过它的每一位兄弟——在结伴去食堂吃饭或是在一起训练的时候，它清楚地了解他们的温度和热度，它和他们流下血与汗，安慰着他们尝过的伤与痛。

我们带着黑白T恤这对兄弟，一起愉快地度过一个夏季。在日常集合的时候，我们努力向左或向右看齐，它也会努力一起看齐——胸前兄弟连的logo常常提醒它要这样做。在紧急集合的时候，我们不认得它是不是自己的，它也不认得我们到底谁是谁，总之抓着往身上一套，各自在晕头转向中跑出去整队了。在更多的时候，我们不会与它对话，不会注意它的疲惫。在更多的时候，我们把它视为了一起战斗的兄弟，把它看成一件单薄却无限炙热的铠甲。它虽然不能抵挡伤痛，但它提醒了我们曾有这么多人去做过一件事，它虽然不会说话，但它提醒我们经常有人错穿了它。

我们总是非常自信，它也非常自信。我们总是四处征战，它也身经百战。后来它变旧了——时间让它褪了色。白T说时光的颜色是泛黄的，它以为替我们留住了时光，因为它淡黄淡黄了；黑T说胸前的logo和袖口的国旗的红色淡了，所以时光应该是红色的。我们没有听到它的声音，没有注意到光阴的飞舞。

黑白T恤最难忘的还是从我们眼睛里掉下来的泪水。它只见过一次，就是它知道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穿它了，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将它搞错了，从此以后……

从那以后，黑白T恤和我们一起成了老兵，它有了柜子当做家，有了箱底当成床，有了我们的关心和照顾……

“兄弟，谁穿错了我的黑T？”走廊里传来一声大叫。

“大哥，我的白T怎么又不见了？”烘干机前蹦出一声大喊。

我有一天突然想起这样的场景。